慧梅站在门口,一把将放学回家的女儿拽到了身旁,沉重的书包在力的作用下也跟着一歪砸在了女孩瘦弱的腰背上。
女孩吃痛皱了皱眉,但不敢发出声音。“我和你爸要离婚了,你跟谁?”慧梅的嗓门很大,声音尖锐略带沙哑,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了回音。
这个问题对于其他孩子来说,或许是一个世纪难题,对于早慧的方露来说却并不难以抉择。只是她不敢回答。
“张慧梅,婚都离了,你还来骚扰闺女干嘛?”方露听完,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抛弃了母亲,这一发现让她小小的心脏好受了不少。她并不是不爱母亲,只是她太过强势。比起爱她对于母亲的情感更像畏惧。家里的亲戚,附近的邻居没有一个没有领教过她的骂人功夫。
“死丫头,你跟着你爸以后去做*吧。”丢下一句不堪入耳的话,张慧梅小跑着离开了。
方露松了一口气,她早就习惯了母亲的各种语言羞辱,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亲生的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诅咒。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才又一次被疼痛的感觉唤醒,她掀开衣服,侧腰的位置出现了一片淤青。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父亲的房间找到红花油,抹在了伤处又重新躺回床上。
第二天,父亲敲了敲她的房门放下了一瓶透骨膏,“这个效果更好,气味也没那么难闻。”方露惊诧地抬起头,“她走了,以后没有人再来伤害你了。”方远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突然意识到她的身高已经快到自己肩膀了,再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已经不适合了,于是缩回了手。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楼上的房主换了人。“我告诉你们,我张慧梅不是好欺负的。盖房子修路我看谁敢不知会我,老娘把他头给骂掉下来!”
方露一听心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为什么母亲这个原本象征着温暖的称呼对她而言却充满了恐怖呢?她陷入了深深地内耗之中。
方远知道前妻在指桑骂槐,说的无非就是自己弟弟盖房子,要占一点自家后院的地。自己知道她的个性,没和她商量就答应了下来。没想到还是被她搅地天翻地覆。以为离了婚,事情就能解决。结果她竟然在这租了房子常住。看来哪里都有爱看热闹的人呢。
“方露,你不要以为你跟了你爸就有什么好果子吃。我告诉你过不了三五个月,他就给你找个后妈。到时候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别以为,你跟着你爸,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告诉你,你还是要赡养我的。你别忘了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人模狗样的,谁知道背地里是干什么去了呢。酒吧,夜场去打听打听去……”
方远报了几回警,张慧梅稍微收敛了些。但也只是将称谓省略掉,任谁都知道她骂的是自己女儿方露。
“爸,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妈呀?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诅咒我啊?死对头也不过如此了吧。”方露含着眼泪问,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选择跟她呀?
方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一味地无力地安慰女儿:“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方露爸爸,方露最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经常在课堂上痛哭失声。是不是孩子学习压力太大了,要不你把她接回家去休息一段时间吧。”班主任的电话让方远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上门去和前妻理论,还没开口,一桶排泄物就迎面泼了过来。
“爸,我不想读书了。让我出去打工吧。”方露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还是从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
“不管是读书也好,打工也好。爸都没意见,希望你快乐就好。”质朴的农村男人一开口就让女儿狠狠哭了一场。
方露没有放弃学业,只是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小村庄。远离了痛苦的根源,她将痛苦的记忆深埋在心底,慢慢变得活泼开朗起来。毕业以后就和自己的同学订下了婚约。
“爸,你说婚礼那天要不要叫她?”方露踌躇不定。为了不刺激到方露的情绪,方家人一直用“她”指代张慧梅。
“这么大的事,咱们又一个村住着,她早晚会知道的。”
“那我就谁也不通知,在镇上办婚礼。就咱们自家人出席。”方露赌气似得道。
“我的天呐,有没有天理啊!方远,你好歹毒的心啊!我生养女儿一场,你竟然教唆她瞒着我办婚礼。你说你昧下了多少彩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婚礼刚开场,张慧梅冲进来破口大骂起来。
方露一见母亲沉积了许久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手拿了一个红酒杯啪嚓一声摔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就要往自己手腕处割:“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今天我还给你。让我赡养你,我宁愿去死!”
话音未落,张慧梅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女儿跟前:“我求求你,我拜拜你。我不是你妈,你是我妈可以了吧。”
一场婚礼瞬间变成了闹剧。红色的血液混着红酒液滴在了方露的婚纱上显得格外刺目。
好在,方露的伤口不深。送医后包扎了伤口,只是她心上的伤却是怎么也无法愈合的了。
闹过这一场后,方远陪着女儿一起搬去了新房里。张慧梅没了折腾的对象,倒是不骂人了,只是见人就期期艾艾地哭诉:“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远嫁到这个地方来。我要是不强势一点,不是被人欺负死了吗?”
方露看了丈夫发来的视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爱有很多种表达形式,但是她知道没有一种爱是像她母亲这样恐怖而让人窒息的。她只是将她对自己的控制欲美化成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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